吃盐不撒糖

主青黄

[青黄]逆向漩涡20

20.你的我的他的


一场眼泪能持续多久?

青峰维持躺在地上的姿势,看着窗外的天光从敞亮,逐渐被昏黄的夕照吞没。原来有那么多种黄色,温暖的,浓烈的,沉郁的,最终都逃不过黑色的侵染,他想。他无法不想些东西,原本他以为爆发性的情绪宣泄和暴雨差不多,来得快去得也快,可他忘了越是爆烈的宣泄,需要的平复期也越长,黄濑长久停止不了的抽噎声迫使他如果不想些事情,就尴尬的没法再待下去了。

沉默而感性,或许是黄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,而青峰正在经历同样情绪的熨烫。自然界有许多善于伪装的生物,为了能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去,因为他们弱小,所以不得不变得狡猾。黄濑弱吗?青峰直接否认了这一点,弱和强是一对双生的对立面,只取决于哪个占据上风,强者也有弱点,可强者依然是强者。那么黄濑狡猾吗?是的,青峰想,他不允许旁人看透自己。

黄濑维持着一分微妙的自尊,为此他不惜以伪装,以倔强来努力支撑这份自尊,如果自尊垮塌,他将失去隐藏失落和不甘的最后屏障。所以再辛苦,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丑陋之处,他害怕这样。

这不是真正的强。

 

等到黄濑彻底平息下来,天已经黑透了。

他依然歪在沙发上,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没有挪动过一寸,唯一的不同,是此刻他把手臂横搁在脸上,挡着他的眼睛。

屋里没有开灯,室外也是一片漆黑。青峰起身开灯,开灯前,他问了一句能开灯吗,听到沙发那儿传来迷糊的一声可以,他打开了光线较为柔和的壁灯。

整个屋子里到处是他们斗殴的残骸,茶几撞歪了,单人沙发竟然也翻倒了,餐厅里更惨不忍睹,可可撒的到处都是。照这景况来看,青峰也能猜出自己的脸是个什么惨相,黄濑后来打不过自己,全往自己的脸上招呼了。

“医药箱在电视柜左边抽屉里。”

青峰照着黄濑的话把东西拿出来,搁在他身边,尽管他知道黄濑的意思是给自己用,可这会他没什么心情料理自己的脸。他开始收拾残骸。

这或许是一场败局,青峰想。他拖着地,可可干了后变得黏腻,不容易搞干净,他重复着拖地的动作,心里想着人生中没有谁能避免失败,成功与否,也是取决于失败的次数必须远小于成功的次数。很简单的二元对立,非常合适他的认知模式。

失败无可避免,至少自己能选择败的是否好看。

至少落荒而逃不是他的风格。

 

等料理完一切,青峰走到黄濑面前,他抓住黄濑挡住眼睛的小臂,挪开。

好一只红眼睛大兔子。

黄濑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光线,他眯着眼睛,但青峰知道他在看着自己。

“不管你接下来要对我说什么,先吃点东西。”

青峰用黄濑的座机叫了两份他惯常点的外卖,外卖的小哥相当给力,没一会儿就把饭送上门了,他按习惯敲了青峰家的门后,才想起来是隔壁点的外卖。他奇怪的想,青峰先生难道搬家了?不过搬到隔壁去……他看到隔壁的门牌上写着黄濑。

敲开门后,小哥差点被青峰的脸吓得连饭钱也忘了要,还好青峰手长,伸手一捞把他捞回来,付了钱才放他走人。

青峰把外卖放到黄濑面前,黄濑看了看,没有动筷,他说话带着鼻音,听起来瓮声瓮气,“我讨厌鳗鱼做的任何食物。”

青峰毫不客气的把饭上盖着的三块鳗鱼捡到自己碗里,“那你就吃白饭。”

黄濑心里有些惊讶,对着青峰的态度,他发现自己可能被迁就惯了,头一次觉得自己矫情的很难看。其实白饭也不错,有烤鳗鱼的酱汁拌着,不难下口。

两人沉默的吃饭,期间黄濑的猫回来了,青峰让给它两块鳗鱼,这空间里所有的活物总算都填饱了肚子。

收拾完垃圾,青峰自觉应该告辞,当然在黄濑给自己宣判后,他可以走的更彻底一些。

黄濑要开口,门铃却响了。

 

青峰跑去开门,门外站着冰室辰也。

他的脸再度吓到了冰室,不过冰室略微调整了一下后,再度恢复平静。

“我正要回去。”青峰说。

“不,”冰室阻止了他,“我想你留下的话,也许能有些帮助。”

冰室一来,事情又有了转机,青峰倒没什么被彩蛋砸个正中的惊喜。他没法预测彩蛋里装了什么,感情和球场不一样,能预测的东西太少。他向来缺乏平常心这种玩意,干脆也放弃了本就不擅长的揣摩心思。

“我还是有些担心,就过来看看你。”冰室很自然的坐在黄濑旁边。长沙发上没了青峰的位置,他想了想,坐在靠近冰室那头的单人座上。

吃了饭,黄濑恢复了些精神,他说,“我没事。”

“看得出来。”

青峰看出了点意思,他不是笨蛋,只要他想看,总能找到一件事的要点。冰室不是来安慰黄濑的,如果要安慰他,他应该面对着黄濑而坐,看着他的眼睛,说些感动人心的话。并排而坐,为了方便剖心,不光是黄濑的心,也是冰室的心。

看来这个下午,冰室也做出了决断。

青峰觉得这样也不错,黄濑的叙述只进行了上半场,被他暴力地中断了。他感觉如果由着黄濑说下去,一定没好事发生,但如何续借下半场,他又没这份本事。

还好冰室来了。

 

“是我自己想回日本见你,并不是火神的意思,”冰室说,“虽然一年过去了,但他并没有马上要你回复的意思。那天我在楼下遇到你,看你的表情就明白你误解了。”

“我知道,火神总是很温柔的对待每个人。”

“并不是每个人,凉太,这段感情里,允许我旁观者清地评论一句,你和他投入了同样的感情。你们只是,时机不对。”

“是,任何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。”黄濑回答。

青峰看到冰室瞟向自己,他知道话题要转到自己身上了。

“那天晚上,我看到你和青峰君牵着手一起回来,你们甚至买了蛋糕,当时我也同样误解了,我以为你回国后,环境彻底改变,心境也改变了,已经能够开始新的生活。我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。那天有些晚了,只能匆匆一会,后来我来找你,想和你谈谈,结果你不在。必须承认我太过莽撞武断,应该先和你好好谈谈,而不是和青峰君。我很抱歉。”

黄濑摇摇头,自从他遇见青峰开始,有很多事情没有因循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,拐点几乎无处不在,青峰大辉就和他的无定式篮球一样,无法让人控制局面。如果一切都是欢欣的,他自然甘于享受他带来的冒险,可一开始,他就打定主意要和篮球决别,每一次的乱象都让他手足无措,却没有勇气真正做到快刀斩乱麻。

“和青峰君谈过后,我才知道你依然在束缚自己,我也中途后悔,没有把一些过去的事情告诉他,想着还是由你自己来说比较好。我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自以为是,而事态的发展却总出乎我的意料。我没想到你会不顾受伤的危险,用那么危险的动作打球。”

“我也不该激你。”青峰也说。

“不要道歉了,谁都没有错。”黄濑说,他陷入了沉思,从冰室的每一句话里,他体味着别人眼里的自己。

“是我跟青峰君随口说了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三个人一起打篮球,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对他隐瞒了自己的篮球经历。可就算我知道你打算隐瞒,仍会提议打一次球。凉太,自从受伤后你一直在强迫放弃自己的篮球,正因为如此,你也无法发现你根本无法割舍,用矫情一点的说法,篮球是一份情怀,只要还有不舍,谁也无法将其割舍,这是人的本性。”

“是,”黄濑开始承认,“是的,没有办法,丢不掉。”

“因为我也是一样。”冰室说。

“你是指?”黄濑疑惑地问。

“我和tiger的事,也许你并不知道的很清楚。”冰室拍了拍黄濑的肩,他抬起头,看了会天花板正中的小吊灯,仿佛那灯光能驱散他所有可笑的自我保护,他说,“其实,我和你非常像。”

“tiger是我带着他开始打球的,那时候他刚到美国,连个朋友也没有。认识他只是机缘巧合,可和他一起玩球后,才发现他有不同寻常的天赋。我早就有预感,总有一天我会被他超越,可我却抗拒这份事实,固执地认为因为我他才会开始打篮球。我是他的哥哥,哥哥怎么能被弟弟打败。”冰室微微一笑,他的语气相当自嘲,他的笑容在青峰看来,倒是坦荡地很。“我们年少时最后一场对决,tiger发现我的手臂受伤,故意输给了我,而我却感到自尊被践踏了。这算什么?天才对普通人的怜悯吗?明知不能期待生活对每个人公平,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,那是我和他闹的最僵的一回。从前只把胜利看作尊严,遇到失败自然心态失衡,直到一年后,我和他在日本重新正式比了一场球,才算是真正冰释前嫌。”

“我记得,那场比赛你输了。”青峰指出。

“是,那时候也懂了即便是天才如小敦,一样有赢不了比赛的时候,也明白篮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。我没有他们的天赋,即便做到自己能力的极致,也无法进入zone的领域。可难道就放弃了吗,篮球又不是天才的游戏,即便我赢不了,也不能说我永远也不可能赢一次。只为了这么一次可能,我就要打到允许的最后一天。”

冰室所说的话,青峰可以用一句话总结概括:当你曾经用生命里所有的热情投入一件事时,过程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,无法撕扯丢弃。冰室说着自己无法逾越的鸿沟,黄濑想到的,自然是自己的意外受伤。他没有冰室的语言技巧,可以推己及人,把话说得圆润动听。

黄濑似乎被打动,他接下冰室的话头,“大学快毕业那会,我意识到自己和火神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,帮助火神,让火神实现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,这些全部是我冠冕堂皇的借口。我没法再欺骗自己,因我已无法从火神的胜利中感受同样的喜悦了。这是小火神的篮球,小火神的梦想,就算他愿意与我分享,难道我就能分走他的荣耀吗?其实我都知道,放弃篮球我根本就不甘心,可我也不能再为了可笑的自我满足去利用他,当心理到达无法承受的那刻,我逃走了。小火神说给我一年的时间考虑,可我当时根本没想再回来。”

“那么,你现在想通了的话,还打算回来吗?”冰室侧身看着黄濑,“即便不再自我代入,你也能站在tiger身边,和他一起圆梦。今年的76人有绝对的实力争取总冠军。”

黄濑闭上眼,他反问,“辰也哥,如果没有我,如果我没有意外受伤,和小火神在一起的,会是你吗?”

冰室没想到黄濑会这样问,他说,“凉太,我和tiger之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们也有很多问题,并不是你不曾介入,这些问题就荡然无存了。”

“但我的介入,让你们把解决问题的期限无限搁置了,是吗?”

冰室沉默了一会,说,“我和tiger的问题,并不一定非要解决。”

“我知道小火神一直很懊悔当年没看住我,借给我单板这件事他也在自责。他总是待人太好,反过来伤了自己。”黄濑吸了吸鼻子,继续说,“我不想回去了,我和他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,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说不清也无法解决的东西。”

冰室叹气,“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的话。”

这场漫长的对话,青峰作为旁听者,没有任何加入的余地。他仿佛是法庭上不需要作出最终审判的法官,有了他这个第三人在场,冰室和黄濑反而能撇开私交的感情,顺畅地将心里话全部倒给对方听。

“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去了,圣诞还是想回美国去过,”冰室最后说,“如果你反悔了,我正好手上还多一张机票。”

 

黄濑要送冰室下楼,青峰没有跟去,他也没有回家。

他就守在电梯门口,等着黄濑上来。

黄濑会不会和冰室回美国,青峰心里没有底,他感觉黄濑虽然嘴硬,心里其实还在摇摆当中。就这样放他回去?不可能,青峰想,现在我不是没有一点机会,扭转战局向来是我的强项。

电梯门再次打开时,青峰一步上前,站在电梯门口,黄濑对青峰的行为并不惊讶。

“能重新认识一下吗,”青峰指着自己,“青峰大辉。”

“黄濑凉太。”

长时间无法关门,电梯鸣响警报。

“我能走了吧。”

“当然,”青峰转身挥手,“明天见。”

既然你想要一个新的开始,那我就和你重新开始。青峰此刻觉得,这场比拼,自己还远没有到败的地步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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