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盐不撒糖

主青黄

[青黄/火冰]谁取天骄种4

四、韬光

    

随着马车一记轻微的颠簸,绿间已从轻眠里醒来。他昨夜在宫里值夜,一晚上没得好睡,只能趁着赶路的这点子空当稍微养养神。

驾车的随侍探头进来,知会他到了。

知道到了地方,绿间略整仪容,掀开了毡帘,只见王府两扇大门洞开,总管已在门口袖手相迎了。见他才从车里探出半边身体,那精明的老儿已招呼小厮搬来脚凳,又亲手将绿间扶下马车。

“多谢老人家。”绿间赶忙要行个礼,都说相府门前七品官,何况是堂堂十皇子府总管,等闲差遣不起。

“绿间大人快别行这些。折煞老身了,殿下嘱咐老奴要对大人事事恭敬,”这总管两鬓斑白,显然是宫里侍候过几代人的老人了,场面话也打得周全,他笑得慈祥,语气却着紧,“殿下怕是已经在书房等着了,大人快去吧。”

绿间也不再寒暄,跟着总管往里去了。

 

这不是头一回来请十殿下的脉案,绿间对王府前院颇为熟悉。绕过正堂后,绿间回头对背着药箱的高尾说道:“你先随总管去偏院候着。”

高尾也不多问,笑嘻嘻把药箱往绿间怀里一塞,便几步窜到总管身边,熟不拘礼地扯起闲话来了。见他这样,绿间只得摇摇头,无奈地随他去了。

于是三人兵分两路,绿间依旧沿着游廊往前去,总管和高尾则拐个弯,不消几步路已绕出绿间的视野。

十皇子府是前两年严格按照东宫应有的规制造起来的,却是在皇城之外单独辟了一块地方,离东城门不过隔着两条街。造得虽然礼法严谨,繁华富丽,与城内的东宫一比,更是样样时新,可看在旁人眼里总有些不伦不类。

当今圣上性子古怪,即使膝下有元后留下的嫡子,也宁可东宫空虚着,反要大费周章地在宫外仿造个一模一样的宫邸,来安置他的儿子。造一个还嫌不够,沿着十皇子府的兴义街往下走不消一刻,便到了大皇子府,因大皇子到底是妃嫔所出,府邸便按照东宫消减了两成兴造的。不听老臣们的谏言立下太子稳固朝纲,既不要把儿子们放在眼皮子底下,又不能离得太远,一伸手就得够得着,这几年的圣心是越发难测了。绿间心里打着思量,脚下并不停顿,再抬头已经到了书房。

没等他叩门,十皇子的声音已经从里头传出,他声音如同山涧一般清泠悦耳,但也冷。

“真太郎,进来吧。”

绿间推门进去,见到十皇子独自坐在坐塌上,手里举着一枚黑色云子,正要往棋局上填。他回身掩好门,只见棋盘边已经多了一盏茶,就知道那个不曾谋面的影卫也在房里了。

他把药箱也搁在坐塌上,在十皇子对面坐下,挑眉说道:“赤司,先让我过个脉吧。”

赤司把闲着的一只手伸过去,搁在脉枕上头,绿间虚按了一按,便起身去书桌边,提笔舔墨,正正经经开了个贻笑大方的方子。他才搁下笔,方子已从桌上消失了。

等他再回坐塌,赤司已经换了白子。绿间低头一看,本该穷途末路的黑子竟然活了。

赤司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如何?”

绿间皱眉:“身体是没什么大碍,只是这些年在丹药上虚耗太多,亏空一时补不回来,又不肯慢慢调理。”他想起昨夜的事,心里便有些不快,补了一句,“提了天骄的事。”

“哦?”赤司抛下白子,倒是来了兴趣。“怎么突然惦记起了这个?”

“不是头回说了,近几年越发相信那些满嘴胡言的方道,胡乱吃药,现在身体拖垮了,又开始笃信有长生不老的仙丹。”

赤司斜倚在软枕上,反手托腮,思量了一会儿,问道:“十八年前不是已经搜寻过了,并没有天骄这东西吗?”他面朝绿间问话,绿间却不回答他,只听角落里想起一把平平的声音:“是没有找到,可也不敢说真的没有。”

十八年前一把战火烧光了一个西域国,赤司记得那个国家叫做图厍。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,更兼他在一个冬夜呱呱坠地,与这场战事的胜利一起,被颂誉为帝国双喜。只可惜三年后他的母后病逝,占星官说他天生异相,命中带着血光,皇后母体不堪承受,折损了性命。自此,圣上开始变得相信这些神神怪怪之说,言行举止也随性而来,圣心难测。

当年的战祸早已了了,可传说却在圣上心里生了根,如今契机来了,便发芽生长起来。

想到此处,赤司微微一笑,既然发了芽,就免不得有人要伸手拔苗助长一番了。

“昨晚上京中有什么事吧?”

又是那把平平的声音:“田少卿家死了个小姐。”

绿间吃了一惊:“田少卿?太仆寺那位?他家什么时候有个未出阁的小姐?”

“一个月前。”

赤司倒没什么惊讶:“正好是我那大哥生辰后不久啊,田少卿,似乎应邀去了夜宴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大理寺查出来什么了?”赤司也不问京兆尹,这种烫手山芋,聪明如木吉自然手甩得飞快。

“三人都去了,回来后躲在内院里,只有个叫做降旗的司务送了顿吃的进去,我们的人跟他打听过,嘴很紧不肯多说。”

赤司又从棋笥里重新捻起一粒白子:“嗯。”

“用了点失魂香让他说了,青峰在杀人现场捡到枚青石耳环。”那声音顿了顿,又说道,“醒过香后,就不会记得漏嘴的事了。”

赤司落下白子,绿间见才刚盘活的黑子刹那间再度陷入死局,已经一败涂地了。

赤司也不去点赢了几目,他下棋从没输过,赢的多了对能胜多少早不在意,只要赢了便行。他端起茶盏抿了口,说道:“既然对家已经扯开大旗架好锣鼓,我们自然盛情难却要上台过几招了。”他说得仿佛对家才是那热场陪练的,只等他来压场了。

绿间听完,板着脸揖道:“殿下的头风之症已大好了,还需注意饮食清淡稳固根本。”

赤司也陪着他来演:“多谢绿间大人妙手杏林,小王谨记,父皇龙体抱恙,该去塌前尽孝才是。”

绿间还想客套一句,角落里那人显然已经受不了他们这样假模假式的德性,咳嗽了一声。

赤司笑道:“好啦,千寻受不了了。先吃早饭,还有要紧事办。”

 

他拍了拍手,不一会高尾端着几样吃食,和老总管一起来了。

“都是按着方子熬的,趁热吃药效最好。”他放下食案,接过总管手里的小火炉,点着后把个紫铜小锅放上头,布盏摆筷的麻利得很,却是摆了两幅碗筷。等忙完了,还偷偷朝绿间挤眉弄眼一阵,才随着老管家出门了。

“你这助手越发伶俐了。”赤司拉着绿间去坐,还不放过他,调侃了一句。

绿间倒不好意思:“无形无状的!”

两碗白米饭,几叠口味各异的小菜围着热气腾腾的一锅主菜,还没揭盖已经闻到了溢出的鲜香。绿间揭开,原来锅里放的是汤豆腐,几块白玉豆腐被秋令时蔬托着高过汤水,整锅菜不见一丝荤腥。绿间筷子搛起一片白菜入口,齿颊留香,果然是按照他的“方子”做的,煮软而不烂,味道不错。

“这九珍汤又换了好东西熬的?”

“到底是杏林世家子弟,舌头能尝天下百味。秋天到了,山珍为了过冬自然也肥了,便替下几味海味。”赤司也动起了筷子,“还是要和会吃的人一道吃饭才有意思,对吧千寻?”

角落里又响起一阵咳嗽声,接着窗户晃了一下,显然是逃出去了。

赤司又回到正题:“左卫军那头有什么动静?”

“灰崎告了病假,也没请太医来看,虹村倒是还在。”

“怕不是病了,是杀人去了吧,”赤司想了想,还是叮嘱了一句,“让小敦盯紧些。”

“要他整天窝在左卫军营里头,准得要埋怨我个不停,”一想起紫原在自己面前敲着饭盒的怨气样,绿间就败了不少胃口。

“过了这茬,他想去哪处,便调他去哪处。”

“他要说御膳房呢?”

赤司想了想,到底呸了一声,呸完了,才意识到绿间是拿自己开心,为着他说高尾那句报仇呢,于是瞪了绿间一眼。

两人吃完饭,绿间抿茶漱口后,问出他此刻心中的迷惑:“可既然要下手,何必又为鬼为蜮地做下命案,还嫁祸给黄濑家的二郎?”身为医官,绿间实在无法认同这般草菅人命的阴谋诡计。

赤司略想了想,说道:“十八年前在西域大胜图厍国骑兵阵的,便是黄濑老将军,他家二郎说是在边关出生的。”

这样一提,绿间也想起来了:“说是老将军随军同去的侍妾产下麟儿后,得了褥症去了。”老将军长子早夭,其后夫人生下两位千金,身体大损再无所出,是以这二郎也算老来得子,从小就抱在夫人膝下。夫人自然千宠万爱,把个庶子入了宗谱,当做嫡孙般养大,宠得这位二郎天天上房揭瓦,最后还是老将军班师回朝后下手好生整治了,才算收拾出个样子来。

“听说这位二郎,生的俊俏,又风度翩翩,京城里的女子可是能抛万金但求一面,怎么会钻个冒牌小姐的宅院,简直是漏洞百出!”绿间倒非心疼二郎无辜被冤,他单纯看不惯对手如此弱智。

“看来不是虹村的手笔了,不是说灰崎告假了么?”

绿间恍然大悟:“难道他们自己内部还有分歧,灰崎那草包子,打打杀杀还行,这回倒被他先下手了!”

赤司倒不这么觉得:“先不先手有什么关系,即便如此,我也擅长后发制人。”

说完,他站起身来,随意扭了几把腰,伸伸腿脚,又说:“等大理寺那边黑子哲也查出些什么来,就没得消停喽。”

绿间倒不怕劳累,既然到了大展拳脚的当口,就算是再险也要求仁得仁的!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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